羊肉餡餃子
于堂日
“梁哥，恁家的羊肉水餃到底有多好吃呢？”干活閑下來的時候，我們一幫子小青年喜歡逗一逗梁子。梁子和我們一塊進廠的，他年紀(jì)比我們大，進廠時就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了。
那是一家鎮(zhèn)辦工廠，要不，這工作也輪不到我們這幫農(nóng)家孩子。說起來可憐，當(dāng)時的工資滿打滿算也不夠去伙房打飯吃的，無奈下，我從老家再背來一部分干糧補充著，勉強才可以吃飽。但二十來歲，那是啃鐵也能消化了的年紀(jì)啊，往往不到飯點，肚子早就餓得“咕咕”叫了，于是就喜歡逗梁子，他學(xué)過廚師，有三級廚師證，不好好做他的廚師，卻不知什么原因也進廠做了紡織工人。
梁子用一塊臟兮兮的抹布，擦干凈滿手的油污，打開了話匣子：“羊肉搭配芹菜才算是絕配。羊肉要選山羊里脊部分的最好，膻味小、肉質(zhì)嫩、好熟易爛、嚼起來香，再配上芹菜、大蔥、胡蘿卜，肉要多，菜宜少，這樣不但味好，而且營養(yǎng)更全面。肉應(yīng)剁成泥狀，加少量羊肉湯使勁攪拌，淋上醬油，最后攙一點點白糖和香油，這樣做出來的羊肉餡餃子，汁濃味香，咬一口，滿嘴流油，不用你咽，它自個就滋滋地往你喉嚨里鉆……”
講到這，他狠狠地咽下唾沫，不再說了。我們幾個的饞蟲早就被勾出來了，一個勁地嚷：“梁哥，啥時候請我們吃一頓羊肉水餃��？”梁子耷拉下眼皮，恢復(fù)了他往日的木納，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。
每回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見梁子，我們喜歡喊“羊肉餡來了！”，這話往往能引起一陣哈哈大笑聲。
羊肉餡的餃子，成了我們的一個夢想，一個傳說。
終于，機會來了。春節(jié)過后，正月初六開工，梁子沒來上班。我們當(dāng)中號稱“小諸葛”的姜浩眉頭一皺，計上心來，他大手一揮說：“走，去賴梁子家的羊肉餡餃子吃�！蔽覀凖R問：“怎么賴？”“大正月的，去他家慰問慰問，還能不管飯？到時候問咱吃啥，大家都說羊肉餡餃子不就成了�！蔽覀儾坏貌慌宸频淖阒嵌嘀\。
騎上各自的自行車，七彎八拐地到了梁子家。他住的村子離縣城不遠(yuǎn)，是四間瓦屋。梁子正好在家，見我們?nèi)チ�，很高興，招呼我們喝茶。幾個青年相互擠擠眼睛，心說，有門，今天吃不上羊肉餡餃子決不收兵。
我們邊喝茶邊問：“梁哥，怎么不見你來上班��？”“不去了，過幾天回單位辦個離職手續(xù)，一家小餐館請我去做廚師呢�！甭犝f梁子不能回去上班了，我們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淡淡的惆悵。
蜂窩煤爐子上的水壺滋滋地冒著熱氣，水開了一壺又一壺，梁子頻頻地給我們添茶續(xù)水，就是不動身去割羊肉買芹菜。江子和我有些沉不住氣，趁梁子上廁所的空，悄悄問姜浩：“你的計謀沒問題吧，怎么也不見出去買菜割肉��？”“你們傻啊，大正月里，羊肉肯定早掛在屋后的陰涼處，還用出去割？”姜浩信心滿滿。
又換了兩遍茶葉后，時間已到下午兩點，我們的肚子早已鬧騰得不成樣子，江子終于開了口：“梁哥，那羊肉餡餃子好上桌了吧？”“你們還沒吃飯？”梁子驚訝地問�！皼]啊！”我們可憐巴巴地回答。
梁子很認(rèn)真地看了我們一眼，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：“你們一定在開玩笑，什么時候了還沒吃飯！”這一下輪到我們無語了，逃也似的離開了梁子家，都在心里大罵梁子這個吝嗇鬼。
剛出大門，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女人迎面撞過來，一個勁朝我們喊：“爹，還不吃飯，我餓了！”
梁子出來了，他拽過女人說，“鳳啊，回家馬上就吃飯，以后不準(zhǔn)逮誰也叫爹，那都是我同事呢！”
還沒走出那條胡同，一位老人躲在墻根下曬太陽，我向他打聽那瘋女人，老人長嘆了一口氣說：“梁子命苦啊，他原本在城里的一家小飯店做活，父母硬做主給許下了一個農(nóng)村的媳婦，可梁子在飯館里和一個服務(wù)員談起了戀愛，家里未婚的媳婦一氣之下喝了農(nóng)藥，幸虧搶救及時，就成了這個樣子，為了救人，家里的錢也都搭進去了，現(xiàn)在就全指望梁子這點工資，日子過得苦哈哈的，唉，命苦的人�。 �
我們幾個一下子呆住了。
姜浩最先反應(yīng)了過來：“還愣著干啥，趕緊摸摸各自的兜，有多少統(tǒng)統(tǒng)掏出來！”我們心照不宣地立刻返回梁子家，將這一把花花綠綠的票子賽到了梁子手里。
在一片自行車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慕新暲�，我們離開了梁子的村子。梁子追到村口，風(fēng)很大，聽不清他在喊什么，大概是讓我們下次來吃他親手做的羊肉餡餃子吧！
（作者為興業(yè)北方創(chuàng)信防水公司員工。）
“梁哥，恁家的羊肉水餃到底有多好吃呢？”干活閑下來的時候，我們一幫子小青年喜歡逗一逗梁子。梁子和我們一塊進廠的，他年紀(jì)比我們大，進廠時就已經(jīng)結(jié)婚了。
那是一家鎮(zhèn)辦工廠，要不，這工作也輪不到我們這幫農(nóng)家孩子。說起來可憐，當(dāng)時的工資滿打滿算也不夠去伙房打飯吃的，無奈下，我從老家再背來一部分干糧補充著，勉強才可以吃飽。但二十來歲，那是啃鐵也能消化了的年紀(jì)啊，往往不到飯點，肚子早就餓得“咕咕”叫了，于是就喜歡逗梁子，他學(xué)過廚師，有三級廚師證，不好好做他的廚師，卻不知什么原因也進廠做了紡織工人。
梁子用一塊臟兮兮的抹布，擦干凈滿手的油污，打開了話匣子：“羊肉搭配芹菜才算是絕配。羊肉要選山羊里脊部分的最好，膻味小、肉質(zhì)嫩、好熟易爛、嚼起來香，再配上芹菜、大蔥、胡蘿卜，肉要多，菜宜少，這樣不但味好，而且營養(yǎng)更全面。肉應(yīng)剁成泥狀，加少量羊肉湯使勁攪拌，淋上醬油，最后攙一點點白糖和香油，這樣做出來的羊肉餡餃子，汁濃味香，咬一口，滿嘴流油，不用你咽，它自個就滋滋地往你喉嚨里鉆……”
講到這，他狠狠地咽下唾沫，不再說了。我們幾個的饞蟲早就被勾出來了，一個勁地嚷：“梁哥，啥時候請我們吃一頓羊肉水餃��？”梁子耷拉下眼皮，恢復(fù)了他往日的木納，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。
每回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見梁子，我們喜歡喊“羊肉餡來了！”，這話往往能引起一陣哈哈大笑聲。
羊肉餡的餃子，成了我們的一個夢想，一個傳說。
終于，機會來了。春節(jié)過后，正月初六開工，梁子沒來上班。我們當(dāng)中號稱“小諸葛”的姜浩眉頭一皺，計上心來，他大手一揮說：“走，去賴梁子家的羊肉餡餃子吃�！蔽覀凖R問：“怎么賴？”“大正月的，去他家慰問慰問，還能不管飯？到時候問咱吃啥，大家都說羊肉餡餃子不就成了�！蔽覀儾坏貌慌宸频淖阒嵌嘀\。
騎上各自的自行車，七彎八拐地到了梁子家。他住的村子離縣城不遠(yuǎn)，是四間瓦屋。梁子正好在家，見我們?nèi)チ�，很高興，招呼我們喝茶。幾個青年相互擠擠眼睛，心說，有門，今天吃不上羊肉餡餃子決不收兵。
我們邊喝茶邊問：“梁哥，怎么不見你來上班��？”“不去了，過幾天回單位辦個離職手續(xù)，一家小餐館請我去做廚師呢�！甭犝f梁子不能回去上班了，我們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淡淡的惆悵。
蜂窩煤爐子上的水壺滋滋地冒著熱氣，水開了一壺又一壺，梁子頻頻地給我們添茶續(xù)水，就是不動身去割羊肉買芹菜。江子和我有些沉不住氣，趁梁子上廁所的空，悄悄問姜浩：“你的計謀沒問題吧，怎么也不見出去買菜割肉��？”“你們傻啊，大正月里，羊肉肯定早掛在屋后的陰涼處，還用出去割？”姜浩信心滿滿。
又換了兩遍茶葉后，時間已到下午兩點，我們的肚子早已鬧騰得不成樣子，江子終于開了口：“梁哥，那羊肉餡餃子好上桌了吧？”“你們還沒吃飯？”梁子驚訝地問�！皼]啊！”我們可憐巴巴地回答。
梁子很認(rèn)真地看了我們一眼，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：“你們一定在開玩笑，什么時候了還沒吃飯！”這一下輪到我們無語了，逃也似的離開了梁子家，都在心里大罵梁子這個吝嗇鬼。
剛出大門，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女人迎面撞過來，一個勁朝我們喊：“爹，還不吃飯，我餓了！”
梁子出來了，他拽過女人說，“鳳啊，回家馬上就吃飯，以后不準(zhǔn)逮誰也叫爹，那都是我同事呢！”
還沒走出那條胡同，一位老人躲在墻根下曬太陽，我向他打聽那瘋女人，老人長嘆了一口氣說：“梁子命苦啊，他原本在城里的一家小飯店做活，父母硬做主給許下了一個農(nóng)村的媳婦，可梁子在飯館里和一個服務(wù)員談起了戀愛，家里未婚的媳婦一氣之下喝了農(nóng)藥，幸虧搶救及時，就成了這個樣子，為了救人，家里的錢也都搭進去了，現(xiàn)在就全指望梁子這點工資，日子過得苦哈哈的，唉，命苦的人�。 �
我們幾個一下子呆住了。
姜浩最先反應(yīng)了過來：“還愣著干啥，趕緊摸摸各自的兜，有多少統(tǒng)統(tǒng)掏出來！”我們心照不宣地立刻返回梁子家，將這一把花花綠綠的票子賽到了梁子手里。
在一片自行車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慕新暲�，我們離開了梁子的村子。梁子追到村口，風(fēng)很大，聽不清他在喊什么，大概是讓我們下次來吃他親手做的羊肉餡餃子吧！
（作者為興業(yè)北方創(chuàng)信防水公司員工。）